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跌下神坛的脱口秀与马东、李诞们的自我救赎

电脑版   2018-11-20 12:00  

粉丝,娱乐

图片来源图虫:已授站长之家使用

“马薇薇你估计过这一场你会输吗?”

当马东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马薇薇面色凝重起来,斜瞟了一眼马东后看向地面,没有言语。但马东还没结束,他继续追问,“要不你来宣布这个结果?”这下马薇薇彻底低下了头,继续沉默。一旁被淘汰的飞飞把话接了过来圆场。

这是《奇葩说》第五季第 16 期中,马薇薇战队的臧鸿飞被淘汰后发生的一幕,在社交网络上,很多观众把这视为马东对马薇薇的又一次因不满产生的“敲打”。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奇葩说》团队的内部矛盾外放,此前傅首尔和董婧就上演了一桩打人的“罗生门”,事件最终演变为两位选手双双退出奇葩说,未来不排除对簿公堂的可能。

隔壁《吐槽大会》的主创李诞,最近也不消停。李诞的人气在过去一年里极速蹿升,凭借他独有的佛系颓丧价值和肉眼可见的表达天赋,李诞迅速俘获了一大批拥趸。他的“无所谓”和“没有立场”,也让他几乎从未树敌。无人不爱李诞。

物极必反。上周一篇《求你们不要再尬吹李诞了》刷屏,文中虽然没有什么像样的立论与黑料,但仅凭这份态度,就收获了几十万阅读和近万点赞。下面第一条评论是:原来觉得李诞油的不是我一个。

《奇葩说》和《吐槽大会》是近几年最耀眼的综艺节目之一。

它们实现了其他综艺节目做不到的传播效果。与大多数处在文艺鄙视链末端、以小游戏和明星八卦为主要内容的综艺不同,奇葩说和吐槽大会似乎找到了高和低之间的平衡点——有足够的娱乐性和话题性,又兼具深度;能被高学历、高认知基础的群体所接受甚至追捧,也能娱乐大众。

这两档新脱口秀节目火爆之后,模仿者众多。这两年脱口秀成了新的综艺风口,各种“XX说”、“XX秀”不断涌现,但鲜有节目能复制奇葩说与吐槽大会的成功。

如今,脱口秀综艺似乎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它们开始面临质疑与非难。

近几期奇葩说中,不同辩论选手都说过类似的表述,“太辛苦了”、“疲惫”、“特别累”。 2018 的不知道脱口秀的各位节目制作人,在重重压力下,是否也有这样的感受?

被拉下马的权威

观众往往会因娱乐化而接地气的表达方式而忽略,脱口秀的火爆,正是由精英知识分子所引领。

在此之前,语言类综艺节目的市场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东北二人转式的逗乐耍贫嘴,另一种是《百家讲坛》、《艺术人生》里身着西服的央视名嘴在正经说教。

新脱口秀的创造者们则不同。高晓松、马东、蔡康永,这三位老男人都出身至少中产至上,乃至书香门第,他们有着丰富的人生阅历、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以及扎实的人文功底。《吐槽大会》的灵魂人物李诞,虽成长于普通人家,把自嘲不努力挂在嘴边,但其实早已靠阅读和写作有了远超同龄人的积累,他的独特魅力也来自沉淀下来的通达价值观。

换句话说,做脱口秀的这些人,不是只会耍贫嘴,换身正经衣服,一样可以坐而论道把你说得明明白白,他们只是在各自的早年经历之后,选择了对大众说话。

取乎其上,才能在其中做出独一无二。这几年的脱口秀节目崛起,荣耀属于这些放低身段的文化精英,而在这寥寥数人之外,几乎找不到其他能复制两档节目辉煌的主创人选。某种意义上,《奇葩说》和《吐槽大会》的成功,正是高、马、蔡、李的个人成功。

不过,个人奋斗固然重要,历史进程往往才是主因,脱口秀嬉笑怒骂横扫新生代受众的大背景,是中国几十年间复杂动荡的社会文化环境。

奇葩说横空出世是在 2015 年,这也正是初代自媒体教母咪蒙奠定江湖地位的一年。咪蒙 2015 年 9 月开通微信公众号,仅仅数月粉丝便突破百万,斩获 10 万+甚至百万+文章无数,成为第一批真正致富的自媒体人。

相信大多数奇葩说的观众都不会喜欢与处于精英阶层鄙视链下端的咪蒙相比较,但二者有着相似的成功背景。

咪蒙公众号的Slogan说的没错,她最懂受众需要什么。

后期咪蒙由于选题可持续性和营收考虑等等问题,开始主攻女性和情感议题,但“情感博主”也不是咪蒙最初的定位。起步时,咪蒙是靠不折不扣的三观输出积累了第一批粉丝。咪蒙赖以成名的绝技是给生活中的某些行为定性,用富有表现力的言辞猛烈diss,引发受众的强烈共鸣和分享欲。

在早期著名的百万+爆款《致贱人:我凭什么要帮你》一文中,咪蒙列举了她创业以来身边理所应当向她索取免费帮助的“贱人”,她写道:“还有什么比用道德绑架的方式,去强制别人帮你,更恶心的?这时候千言万语都比不上一句X你妈。”

受众不是因为极富冲击力的花式怼人技巧和几句粗口而关注咪蒙。核心在于,她替新生代们完成了观念上的弑父。

改革开放以来,随着西方消费品和文化的渗入,铁板一块的传统价值观念被撕裂。85- 95 后生人展现出了前所未见的“代沟感”。他们的父辈身上,是中庸、内敛、自省的东方文化,以及,应该互相帮助、尊敬长辈、吃亏是福、不在意利益得失的革命集体主义印记。而他们从小接收到的动漫、电影、电视剧中,却存在另一套鼓励自我表达、鼓励自我实现、追求个人价值的矛盾表述。

当新旧交接的这一代人接触到社会时,冲击更加彰显。在市场经济下的商品社会中,他们被金钱的温暖和竞争的冰酷所改造——趋利避害,享受无罪,人理应往高处走。

两代人的观念冲突从未像这个时代一样激烈,而互联网的普及与媒介渠道的拓宽又使下一辈人有机会在还未成为消费主力时就具备一定的发声资格。于是在几乎每一个社会热点之下,我们都能见到以往似乎可以寻常达到的“社会共识”引发出讨论、争吵、站队乃至谩骂。

其时大多数媒体尚未捕捉到舆论场中纷杂乱象意味几何,但第一代互联网内容生产者,如咪蒙、三表、六神磊磊,已经在微信这个新的公共空间中抢滩登陆。

《奇葩说》更柔和也更聪明,它直接让“父辈”来到了现场。高、马、蔡这三个属于旧时代的老男人,虽然言辞犀利,气场也往往碾压,但他们百无禁忌,也不要求选手与他们保持一致。这样,《奇葩说》的消费就有了两层精神愉悦——第一层,我们看到自己的代言人们在台上,分享着新认知,说着我们没有机会和能力做出的观点表达;第二层,接近我们父辈年龄的大佬在与选手同时下场,他们毒舌但温和,轻易不会去批判,可以包容一切“奇葩”——这是生活中所难见的。

《奇葩说》的导师并不介意被娱乐、调侃和挑战

两年后开播的《吐槽大会》,则在消解权威、消解偶像上走得更近一步。《奇葩说》虽然是一个辩论游戏,但身处其中的选手,都试图通过讲道理来说服对方,几位导师也偶见严肃的观点与批判,例如高晓松引发争议的"名校大国重器论“。《吐槽大会》则完全放弃了寻求“说服”与“统一”,修辞的全部意义,在于将形象完美、高高在上的公众人物拉下马。观众第一次见到,往日里忌讳莫深的黑料与缺陷,可以被公然调侃,游街示众,这是一场令人兴奋的庶民的狂欢。

李诞独一无二的特质与节目产生了绝妙的化学反应。李诞身上既有从佛教精神中借鉴的“出世”感,又有毫不掩饰甚至刻意展现的市井俗气。当这样一个人摇头晃脑对你说“朋友,算了吧,人间不值得”时,我们在生活中、职场上、感情里积攒下的压力与不如意,在这一瞬间得到了释放——没那么多正确与高尚,不高兴的话,怼就完事儿了。

《奇葩说》和《吐槽大会》,是一群甘愿接地气的文化精英引领的一场反精英的秀。对于还在快速扩张的千万级脱口秀受众来说,也许是某个议题、某个明星或某段金句将他们吸引而来,但最终使他们留下来的,或许都是语言带来的抚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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