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最后的夜晚
Long Day
(2018)

一个简单的故事，一种晦涩的叙事

——《地球最后的夜晚》评析（严重剧透，没看过的最好先别看）

《地球最后的夜晚》，大家看完后，感觉各异，我谈谈自己看到的，未必对，请大家批评。

我觉得影片讲了一个简单的故事：一个中年男人，一事无成；主要生活内容就是嫖个娼，或者说搞个小蜜；当连搞小蜜都力不从心的时候，就只剩下回忆青春了；回忆青春自然想到自己曾搞过黑老大女人的光辉岁月；想到浑身燥热时，就开始寻找曾经的露水情人，希望再续前缘；正好老爸挂了，留下一辆破车可以继承，于是回老家一番寻找下来，发现曾经的女神不过是个劣迹斑斑的不良少女，所谓的黑老大，不过是唱歌走调的地头蛇；青春记忆崩塌后，只好开始梦想自己还能教育下儿子，引导下女儿，甚至时光穿梭过去帮助一下老妈；当烟花幻灭，黄粱梦醒时，不仅一事无成，而且还孑然一身。所以说，一个过于自我中心、自以为是的人，把自己当成地球，那他剩下的也就只有暗无天日的夜晚了，而且只要一碰到生活现实，连这个自怜自恋的夜晚都会消失不见；所谓最后的夜晚，只是生活给你个面子而已，让你好歹有机会穿上遮羞布罢了；如果你真不要脸，生活不介意多碾死条臭虫。

故事这么简单，为什么看起来颠三倒四的纠结呢，这就在于叙事中，用了太多的细节描写和象征、隐喻什么的，故意用一叶来障你的目，考验你有没有透过细节看清情节的能力；为何要这么干呢？因为可以拍成电影的故事就那么多，再怎么构思也很难推陈出新，于是有那么一种人，专攻如何表达，也就是叙事方式。小时候我们就练过什么顺叙、插叙、倒叙，还有细节描写、象征、比喻之类的，把一些看似平常的故事，给折腾得有点悬念。这个影片也是如此，导演毕赣1989年生人，生活阅历恐怕还不算太丰富，本身是学编播的，电影靠的自学，因此编故事水平一般，叙事倒是不走寻常路。下面，我再聊聊我看到的细节、象征和隐喻。

从这哥们躺的一个黑黢黢、床上都能听到洗澡声的屋子的情况来看，这应该是一个价格便宜的小旅馆，应该是嫖娼或会小蜜用的；从那女的洗完澡出来，这哥们责怪她乱翻东西来看，两人关系相对固定，小蜜的可能性大；从老说梦话，和小蜜觉得沟通不够深入，开始偷翻这哥们的包包来看，这哥们似乎有点力不从心，一方面应该是生理上，另一方面这段关系也开始从谈钱到谈感情悄然过度，已经危险到会影响双方家庭了；两鬓斑白似乎告诉我们，这哥们已经没多少男性荷尔蒙了，从衣服的邋遢和裤子的低裆来看，差不多算步入中年油腻男早期了，残存的一点激情就是偶尔回忆一下年轻时候误打误撞的冒险经历；回家时继母把破钟换遗像很有意思，老爸独对破钟的怪癖和破钟里面翻出来母亲的照片，似乎是说老爸其实对老妈一直感情很深；继母形象始终模糊，说明继母和男主确实屁感情没有；男主叮嘱继母，不要换了店的招牌，因为那是母亲的名字，这表明在儿子心目中，母亲是真正的女神，哪怕一个名字都有刻骨铭心的意味。片中男主搭讪女主的话，你好像我见过的一个人，其实言外之意就是你有点像我妈，而女主果然中招，母爱泛滥，彻底沦陷了；其实女主的沦陷是否有将计就计，半推半就，排遣寂寞的因素在里头，就颇费思量了。

而回忆中的高光时刻，就是当年一时冲动，想为朋友复仇，却阴差阳错搞了当地黑老大跑路时，处于空窗期的，不知道第几任的小蜜；由于这哥们也没有实力包养小蜜，所以人家只好到处去卖，在这哥们看来却是很神秘的赶脚；加上小蜜曾说有过他的孩子，而且打掉了，还一起策划过搞死老大，然后双宿双飞的重大冒险计划，虽然最后无疾而终，小蜜或者回到老大的怀抱，或者傍别的大款了；但这一切在人到中年的回忆里，统统变成如董永遇上拯救他的七仙女一样的浪漫亲切。于是这哥们就开始回头找这个小蜜，其实与其说找她本人，还不如说在补充自己回忆中的女主的风华绝代的经历；从找关系去探监这个细节来看，这哥们还算是个社会人，黑道白道多多少少蹚过一些；结果找寻之下，发现这个小蜜非但不是什么风华绝代的仙女，而且似乎还不是什么良家妇女。她从小就是个问题少女，而且做坏事还不够专心；在闯空门的时候玩浪漫，看了半本绿书皮的言情小说，就中毒了，居然就信了上面的咒语；这个小蜜还貌似被拐卖过，由于嗓子和身条还不错，被地头蛇发掘过，终究舞台太小，没有获得什么发展，白取了一个像明星的艺名；说到名字，这里头的地名、人名都挺有意思，罗紘武是主角，纮，是指皇帝冕冠上的系绳，是丝绦的一种，用在人名中，寄托了高贵美好的意思，但主角其实是个小混混；主角的好友叫白猫，这是一个外号，我觉得这象征着白猫的形象其实是主角的一部分冒险人格；左宏元，名字大气，其实是个地头蛇；万绮雯，名字很像明星，这个像字很耐人寻味，是不是说很多人都有明星梦，最终都是梦而已。故事发生在凯里，凯里位于中国贵州东部，是中国贵州省东部区域性中心城市，黔中经济区五大主要城市中心，凯里系苗语音译，意为等待开垦的田地，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达14059元，农民人均纯收入达4081元，应该说算不上发达，但片中一遍遍强调凯里如何如何，似乎给人一种夜郎自大的感觉，那么在这个舞台上，甚至都没上这个舞台的男男女女们，又有多大的蹦跶空间就不言而喻了。其实导演老家就是凯里，我觉得这里或多或少有拿自己开涮的感觉。

找寻后的绝望，这哥们只好靠做梦来弥补，后半段的3D效果内容，我觉得基本上都是戴上眼镜后的梦境；这段梦境是一个60分钟的长镜，对于专业人员来说，自然知道60分钟的长镜意味着什么，但对于业余人士来说，这种长镜的晦涩冗长恰像一个做不醒的噩梦；在梦境里讲了三个故事，一个是他想教育一下有点憨傻的儿子，结果却被儿子教育了一顿；看似笨拙的儿子，不仅一语点破他看色情片缓解寂寞的无聊行为；还故意在打乒乓球时输给他，满足他脆弱的虚荣心，从乒乓球的来回路线来看，父子俩连业余水平都算不上，儿子多次在同一个回球路线上丢球，能看出输球的故意；最后还载着他走出迷宫，给他披上御寒的皮衣；为什么说第一个遇到的男孩是他儿子呢，因为之前这哥们和小蜜的对话中，小蜜说自己有了，可能是男孩，这哥们就很兴奋的说，可以教他打乒乓球，和这一段正好呼应。第二个是有点失落的他又遇到自己的女儿，为什么说是他女儿呢，因为这闺女名叫凯珍，凯里的珍珠，让我觉得是凯里土著的男主给女儿取的名字，而且凯珍和万绮雯是汤唯分饰的两角，从形象上一个风尘，一个单纯；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所以这一段有点暧昧；台球厅惩罚小混混，显然是保护自己的白菜，不想被猪拱了，其实早已经被一个小健的猪拱过了，而且还抛弃了；然后小姑娘想上台唱歌那段，算是继承了母亲想当歌星的愿望，可惜这个舞台连卡拉ok厅都算不上，最终没上台，代表梦想终究是要落空的；最终和女儿一起在屋子里念动咒语那段，代表在男人心中，只有女儿是完美情人，可惜这种完美是不可能，因为代表永恒的钟表都是坏的，而代表瞬间的烟花却一直不灭，一切都不过是黄粱一梦。处理红发女子的感情那段，代表这哥们小时候对单亲母亲的一种情感支持，用长大后的自己的力量，帮助记忆里的母亲去获得完整的家庭的幸福，这里有人说红发女子其实是白猫的母亲，我觉得白猫在这里其实是男主回忆的一个分身而已，所以白猫的母亲也就与男主的母亲意象有重叠的可能；猥琐、不负责任的中年油腻男形象，是这哥们心目中那个对母亲始乱终弃的，没见过的亲生父亲，这也代表了一个男孩长大到青年晚期后，把对自己的不满进一步投射到父亲身上，曾经无所不能的父亲形象，开始崩塌成可以被自己呼来喝去的贼眉鼠眼的老不死形象，这代表着家庭权力的转换；吃苹果的习惯的传承，进一步说明，男孩的情绪表达，很多继承自母亲。

我感觉里头几个主要情节串联起来，恰好隐喻了男人性心理发展过程；男主年轻时候泡黑老大女人；男主老妈举着火炬追情夫，情夫猥琐怯懦，被男主逼婚；男主和似乎是自己女儿的姑娘暧昧；男主的老爸在思念前妻中死去。这似乎切合了这么一个过程：男人年轻的时候，在性上喜欢冒险，还有点恋母情结，于是靠相对成熟的风尘女子来启蒙自己，在这时候是不懂什么责任的，所以连保险套都不戴，搞大对方肚子都不知道，知道要有孩子了，才期期艾艾的说什么教他打乒乓球，不知道买房，也不知道买奶粉，以为带孩子就是个玩；男人步入中年，生理上开始力不从心，而这时候青春不再的另一半却正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年纪，于是男人感到压力大，厌恶，开始躲避、逃离，只有靠家庭的责任来栓住这一对苦命鸳鸯，红发女子手举火把追情夫，最后靠穿越过来的儿子撮合，说的就是这个；步入中年男人一方面在家里偃旗息鼓，雄风不再，另一方面却开始怀念起青葱岁月来，于是在外面得瑟着去调戏懵懂纯洁的无知少女，带着一点负罪感，又带着一点小心理优势；等到老了，男的有贼心，没贼力气了，就剩下意淫了，于是曾经被自己抛弃的黄脸婆，在回忆中变成了仙女，所谓老来多健忘，唯有情难忘，说的就是这种操行。要不有人说，男人一辈子都是在两件事，一件是引诱良家妇女去做妓女，另一件是劝妓女从良。

总之，这是一个并不复杂的老套故事，用一种过于细节和象征的叙事包装了一下，看起来就有点晦涩的高深，就好像用哲学语言来描述日常生活一样，用来泡有点文青的小姑娘想必一门灵，而对于想放松一下的人们来说，也算是催眠的好材料吧。而且细节往往考验演员的内心戏能力，而内心戏同时也考验观众的自恋能力，有自虐倾向的观众，就会去一遍遍揣摩细节，不断去读那些虚无缥缈的内心戏，越揣摩自恋感越得到满足，最后到了觉得只有自己才看懂了这部戏的时候，自恋感就带来高峰体验了。所以这种影片就是传说中的文艺片，文艺片注定小众。没想到这次影片营销主打新年一吻，号召广大男女青年一边看电影，一边从2018吻到2019，于是很多小镇青年中招，被骗到电影院，活活从2018睡到2019，也算文艺片营销的经典范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