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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野武绚烂一瞬的死亡美学 – 《花火》

八爪君电影语咒

电脑版   2018-12-21 10:15  

一个导演,看他入行十年内的作品就够了。

 

没有为什么。

 

当导演被强烈的表达欲望驱使拍第一部长片时,往往已积攒足够的养料可供他燃烧十年。扬名立万便在这黄金十年之内。产能越高,则代表生命能量越旺盛。必须声明,这里仅指好导演。北野武就是。

 

从北野武1989年的处女作《凶暴的男人》开始,到《菊次郎的夏天》为止,这十年,他一共拍了八部电影,创造力爆棚,部部都好。“量变决定质变”这话恐怕不合时宜,在很多大师眼里——量,即是质,除北野武外,还有更多案例可印证这一点。比如:侯孝贤九部、特吕弗十部、黑泽明十四部、伯格曼十六部、戈达尔十九部、大岛渚二十部、法斯宾德三十二部等等,以上这些统计数字,分别是大师最初十年才华井喷期的出品,他们一生当中最牛的作品,几乎都在这个时间标尺之内,量与质同步,鲜有例外。

 

所以,想了解一个导演,看他入行十年内的作品足矣。

 

生命如花火,十年一瞬绚烂。接下来要讲的,便是电影《花火》,北野武导演生涯黄金十年的作品,当年一举拿下威尼斯金狮奖,风光无二。

 

《花火》的剧情很简单:警察山田生活在中年丧女、妻子身患血癌晚期的困境,同事何度、田中分别又在一次执勤中遭遇枪击导致瘫痪跟死亡,何度被妻女抛弃,而田中还有遗孀需要照顾,一连串的重击加上债务缠身使山田深陷绝望。于是他打劫了银行,还清高利贷,陪妻子完成最后的旅行。没想到黑帮债主得寸进尺追踪而来,山田大怒灭了他们,最后山田同事赶到,他们夫妇却在海边自尽。

 

影片以散文诗笔调书写了一个迷人主题“死亡”,这个“死”不是生老病死的“自然死亡”,而是鲜活生命的突然终结,不带一丝犹豫,好似樱花,绚烂就在凋零的那一瞬。关于死亡,电影的开场就提供了暗示。

 

《花火》的开场戏就很过瘾:空镜——蓝天白云,之后一个中景画面里出现两个着蓝色制服的保洁工歪脖子望镜头,样子颇有几分不屑,几秒钟后,镜头切换到着深蓝西服的中年墨镜男,他双手插在裤袋,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空气紧张。这时,墨镜男的头稍稍朝下低了一寸,镜头随他的目光跟过去,豁然可见车前盖上放着两盒便当,车被弄脏了。接下来是一个停车场的远景,依然是他们对峙的画面。不多时,墨镜男右手在裤袋动了一下,突然 “啪”的一声响,省略了一个施暴镜头,画面跳切,隐约可见高个保洁工留着鼻血趴在车前盖上乖乖地擦挡风玻璃,另一个则把两份没吃完的便当端在手里,退在一旁。保洁工挥臂擦车时,身体不小心往下滑了一几寸,墨镜男便猛一抬腿,将他踢翻在地,另一个傻傻地看着,茫然不知所措。随后一个空镜——海和桥,出片名,完毕。刚才那个停车位上,出现“摔死”两个字样,两侧车位线幻变为公路上的车道分界线,画面呈主观视角,墨镜男驱车扬长而去。

 

以上片头影像,干净利落、非常精确,不依赖对白交代叙事,只需几个固定镜位加静态画面,略去暴力动作,三下两下就将事情说明白了。停车位上“摔死”两字极扎眼的挑衅,表明事情还没结束,必有下一场,也为墨镜男——山田的最终命运埋下伏笔。这短短70秒的片头,便彰显影片极简叙事与冷峻基调,一并触及了该片探讨的主旨——“死亡”。 完全是大师手笔,出手凌厉,冷硬中揉合小幽默,不炫技、不故作哀伤,非常北野武。

 

北野武有个特质,就是擅于“藏”,不过早暴露信息,以达到悬疑的张力。电影片头过了没多久,一辆轿车在街道朝镜头开,起初看不清里面到底是谁,但一直有对话,寥寥几句对白,便交代何度跟田中是同窗关系,还有他们的家庭婚姻现状。直到车停下,一个中景交代原来在车后座拉家常的是山田跟搭档何度。问题来了,为什么一开始不直接用固定机位中景露出山田跟何度的真容呢?原因有三:其一,长时间用固定中景,会让看与被看者都不自在,这是逼视角度?再者他们也不是嫌疑犯;其二,这种视角比较适合写实风格;其三,过早暴露他俩,悬念就消失了。也许有人会问,山田跟何度对话的内容在开片起什么作用?首先除了交代人物关系与家庭状况,更重要的一点是,接下来何度、田中的命运会跟山田产生联系。这属于编剧层面的技术问题。关于“藏”的例子,片中不只一个,还有。例如:何度中枪导致瘫痪,山田陪他去海边散心之后,画面切到山田跟一个女人对座,女人在谈话中道出他丈夫是因公殉职,劝山田别自责,丈夫的名字不让观众知道。女人离座,山田的脑海闪回一个男人趴在嫌疑犯身上殊死搏斗的画面,看不到脸,子弹穿腹而出。这时,观众依然不知这中枪男人是谁。随后,场景设在酒吧,先给一个主观镜头中景,只现三人背影,强化悬念,接着切到正脸,原来是田中跟另两位同事约酒。他们聊了一些开心事,最终,同事劝山田别为田中的死内疚……谜团终于揭开,原来山田之前探望的女人是田中的遗孀。影片没有平铺直叙地呈现田中被枪杀的情节,而先是藏住这条线索,让山田直接造访田中遗孀,制造突兀感,犹抱琵琶半遮面,包袱在该响的时候响,这就是导演会处理叙事节奏、渲染张力的高明之处。

 

《花火》采用多次闪回技巧,其中四次反复再现田中惨死的情景,闪回时间长度是递进式的(这也是如上所说的“藏”),表明山田对田中的死极度愧疚,因为他在场亲睹了死亡,故而挥之不去。为追踪同一个惯犯,造成两位同事死伤,悲愤层层叠加,最终他朝罪犯脑袋打光了子弹。北野武把玩蒙太奇得心应手,仅举片中两例:首先,交代何度被射杀就跟田中的方式不一样,由于当时何度、山田两人分开,一个在医院,一个在街头,导演通过山田按打火机点烟发出的声响,有机地连接何度被枪击的音效与画面,将两个身处不同空间的人的命运巧妙串在一起;再者,山田在沙滩放烟花,山田妻子抬眼望着夜空盛放的烟花,若有所思,再点一个烟花,接下来出现的竟是黑色画布上的一幅画,一朵绚烂的烟花下面是一家三口的幸福模样。这是何度的画。以上时空转换,再一次把山田跟何度两者的命运多舛勾连在一起。画的意象是他们彼此对曾经美好家庭生活的回望,这回望,也就表示各自深陷于一切皆不复返的绝境里。面对家庭不可挽回的崩溃,只得静默。静默是死亡前的失语。

 

关于电影中的画,尤其是虫、鱼、鸟、兽、人分别被各种花朵遮住头部的绘画,皆充斥死亡气息。这些怪诞作品灵感来自比利时超现实主义画家雷内.玛格丽特的无脸画,这种符号曾被直接植入影像里,在伯格曼的《夏夜的微笑》、贝多鲁奇的《末代皇帝》等电影中,以另一种含义存在。雷内.玛格丽特开创无脸画派的由头,则来自年少时对母亲死亡的印象。玛格丽特母亲投河自尽,打捞上岸时浮尸被衣布覆盖脸部,这样一个遗体的画面,到了二十年代末竟变成玛格丽特笔下人物画的灵感,无脸画因此声名大噪。同样的,《花火》中的无脸画也是表达死亡。何度坐轮椅经过花店,看见花朵,脑海即刻浮现一张张无脸画的景象,泪流满面,与此同时影片插叙山田打劫银行的前戏。最后,何度潜意识投射的幻象,都变为一幅幅真实的画作,无不昭示死亡的逼近。

 

电影的尾声,山田夫妇靠在树桩上看女儿在远处放风筝,是山田的视角,是幻象;风筝从山田中脱手,女孩放开线往更远的沙滩奔去……又一个闪回镜头,构成幻象的镜像,模糊了虚与实的边界,继而流露山田对已故女儿的沉痛怀念。山田夫妇自杀,只闻两声枪响,不见他俩死亡的面孔。女儿面对镜头表情迷茫,既致敬特吕弗的《四百击》,也是山田幻象中——女儿注视他和妻子的样子,那种陌生感,就像在看一张无脸画,辨识不出谁是谁,这刚好与何度创作的无脸画形成互文,是对死亡的确认。

 

北野武痴迷书写死亡,片里时常喷溅生命稍纵即逝的惊艳,角色的物哀情绪终以自毁平息,这便是北野武的死亡美学。冷血暴烈抵抗夹带无望柔情,生命绚烂陡然一瞬零落成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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