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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糖》 往事不堪回味 – 《薄荷糖》

愚子

电脑版   2018-11-28 04:04  

这部电影用七个片段回顾了一个男人的一生。男主角的演技非常出色,故事也很不错,最让人称道的就是倒叙的叙事结构。顺叙与倒叙给人的观感是不一样的,对整部影片的节奏影响也是完全不同的。如果是顺叙,故事的高潮在前半部分就已经完成,观众的观感是“发生了这样的悲剧,他以后的人生会怎么样?”,带着悬念等着去看结果。而倒叙则把故事的高潮放在了后半段,更重要的是观众在看到男主角近乎癫狂地终结自己的生命时,会产生探求欲“他究竟经历过什么,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结束生命?”随着时光一段段倒流,这种探求欲会越来越强烈,特别是随着对男主角人生有重要意义的事物,如照相机、薄荷糖等的出现,进一步加深了谜题。到最后两段最重要的情节时,就像揭开谜底一样,终于把他的人生轨迹一一串联起来。这样处理的效果突出了高潮,加深了观众的印象,让整个故事看起来更精彩更有内涵,可谓非常巧妙。

 

我对影片印象最深的几个场景也是这几个。

首先是男主角自杀的震撼镜头。

一句“我要重新再来”带着太多的不甘和悔恨。

 

是什么样的经历,让他带着这样的心情寻死?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如此想重新去修正?

 

接下来一段,是他临死前几天的生活状况,点出了几个重要的信息:破产,离婚,走投无路,有一个即将死去的初恋女友,也出现了片名的薄荷糖。再次把观众的探求欲推高,他是怎么走到濒临崩溃这一步的?薄荷糖在他生命里曾经意味着什么?

 

接下来几段,有大量的留白。导演没有过多交代男主角的生活细节,而是通过某段场景来表现他所处阶段的生活状态。可以看到,各个阶段的男主角都过得不如意,和自己不爱的女人结婚,各自出轨,婚姻名存实亡。从事着看不出有热情的工作。

 

重点说说高潮的两段。这也是对男主角的人生起着决定性的两段经历。

 

男主角本来是一个温和的文艺青年,这从他在部队的表现可以看出来,最后一段也交代他年轻时的理想是摄影。这样一个人从军,很不幸地碰上了内乱,很不幸地参加了任务,很不幸地受了伤,更不幸地误杀了一个无辜的女学生。这个意外事故本身是一个悲剧,同时也埋下了男主角悲剧人生的种子。


男主角误杀无辜后从手足无措到撕心裂肺到失魂落魄,场面震恸。

 

在过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男主角都活在误杀事件的创伤里,他的心理状态应该属于PTSD,而且没有得到治疗(那个年代应该无此条件)。让悲剧进一步加剧的是,退伍后的他当上了警察,那是一个和军队一样充满暴力的地方,对于男主角,在环境上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从一个大战场到另外一个小战场而已。接下来发生的事,是他人生的转折点。

先是他要克服心理障碍,对嫌犯暴力逼供。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一个极大的困难,他在自己的嘶喊声中完成了任务,结束时发现自己手上沾满了对方失禁后的粪便。这几乎是迫使他重复了当年误杀女生那一幕,手上的粪便对他来说和鲜血没有什么区别。又一次,他在自己心里成了罪恶的杀人犯,任他怎么洗刷也洗刷不干净。偏偏在这个时候,他失联许久的女朋友找过来了,而她又偏偏在谈话中提到了他的手。


对男主角来说,女友说的那句“你的手看上去很善良”无疑是他人生中最大的讽刺。女友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最恨的,就是自己的这双手。

 

我想就在那一刻起,男主角放弃了女友,也放弃了爱情。因为罪恶感与耻辱感,给了他两个字:不配。

当晚,他完成了人生的一次洗礼。心情极度复杂的他无路可退,像猛兽冲笼一般撞向人群,用暴力冲洗自己的过去。他不再是部队里那个被上级殴打责骂的弱兵,而是成为自己曾经惧怕的-----像残酷的军官那样的,用暴力去降伏对方的人。


如果说男主角曾经因为自己的无心之失在善恶之间挣扎的话,那么从这一刻开始,他不需要再为此挣扎了。他把一直以来对自己的攻击转而为对外攻击,从而在内心上说服了自己向恶认同,这样自己所犯的罪行也就不再那么不可饶恕了。只是,再也回不去从前。

 

那么,问题来了。

当我们的生命中出现意外的巨大创伤时,该如何面对?

当我们放弃真实的自我时,我们的生活将会是什么样子?

男主角的悲剧,是他个人的悲剧,还是时代的悲剧?

 

男主角误杀无辜是不是他的错?我想不是,那是残酷的战争下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两个人意外发生的悲剧。可是,确确实实是他在惊慌失措中扣下了扳机,所以,战争的罪恶通过他的双手,剥夺了一条无辜的生命,而让他背负起杀戮的罪恶,这于他,是生命中无法承受的痛啊。面对这巨大的冲击和创伤,唯一的办法就是救赎,而最好的救赎就是爱,来自神或来自人的无私的爱,陪伴他,宽容他,让他知道这个悲剧并不是他的错,他和死者都是那场战乱的受害者,他还是那个温和善良,值得被爱的男孩。

 

男主角本来也有机会被救赎的,那就是他珍视的爱情。然而,他的悲剧在于他选择了逃避。初恋太美,女友太好,而自己太恶,这让他丧失了面对她的勇气。一直在追寻他,对他的事故一无所知的女友又如何能理解他长期承受的巨痛?当爱找上门来时,偏偏碰上他刚经受了二次伤害,而谈话又偏偏刺激了他,他无法向她诉说他的痛,也没有给她机会向他诉说她的爱,防御心理让他做出反常行为,用伤害女友,也伤害自己的方式彻底把爱关在心门之外。

 

当男主角放弃女友的那一刻起,也就意味着他放弃了真实的自我。爱情没有了,自我没有了,其余的理想啊希望啊通通都是扯淡,再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他彻底堕落,把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警察局里对犯人手段最残暴的人,一个可以和不爱的人结婚生子的人,一个对生活没有热情的人,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如果说误杀事件是不能选择之下的一次悲剧,那么接下来的人生道路,则是男主角自主作出的选择。即使有一千个伤心的理由,最终是他自己放弃了真我,活成了自己曾经厌恶的样子,而这样的结果自然只能由他自己承担。他以爆裂决绝的方式告别过去,可是过去带来的伤害并不会就此消失,相反,往事就像他脚上的旧伤一样,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就来一阵爆痛,折磨着他的肉体,撕咬着他的灵魂。更让他想不到的是,他亲手毁灭的爱情却没有放弃他,被他羞辱伤害的女友对他至死思念,临死之前还想着见他最后一面。当他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用女友送给他的照相机换来的食物,一边打开那古老的胶卷时,抑制不住地嚎啕大哭,在涕泪横流间,他终于明白自己亲手葬送了什么,可是,一切都太迟了……

 

当男主角站在当初他和女友曾经来过的地方,他终归没有杀死任何他认为把他害到这般田地的人。也许,在人生的最后时刻,他才发现把自己推向死亡的,原来是他自己。可惜,人生永远不可能重新来过。

 

诚然,男主角的悲剧,也是时代的悲剧。一个强大且暴力的系统,让所有置身于其中的人都受到威胁,失去自由。而那些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普通人,则注定会卷入系统的齿轮,互相碾压,互相伤害,悲惨地成为一个坏时代的祭品。

 

但愿这样的悲剧越来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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