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独立日》打出了史上最酣畅淋漓的一次地球反击战。砸出了「灾难大片」、「好莱坞特效」和「艾默里奇」三块金字招牌，留下了史诗般的票房和威尔·史密斯。2016年，《独立日：卷土重来》上映，威尔·史密斯缺席、票房惨败、口碑扑街、至于「艾默里奇」这块招牌有没有倒，恐怕只有当事人自己最清楚了。

为什么同一个导演、同一个类型的影片，会产生如此大相径庭的反响，甚至在一心想要讨好的中国市场也遭到冷遇。「时代」是个至关重要的因素，所谓「时移世易」，正如经常有人说若是把当年的《独立日》放到今天肯定不会爆款，而《独立日：卷土重来》正好充当了这么个让假设成为现实的例子。前者无疑是灾难类型片的标杆，但如今的电影工业早已不是当年模型打天下的时代了，第一部的成功是续集无法复制的，刻舟求剑的罗兰·艾默里奇已经不太能唬住观众了。

归根结底，续集来得太迟了。照理说，《独立日》的效应会促使片厂赶紧趁热打铁搞续集。这种只争朝夕的事福克斯居然没有去做，原因不得而知。但根据艾默里奇的回忆，他压根就没想过要拍续集，直到「9.11事件」发生后才萌生了再为美国人炮制英雄的想法。然而一来他想要的特效技术还不成熟，二来始终搞不定威尔·史密斯的回归。等到技术成熟了、角色确定了，不料他的那一套到了新世纪全不顶用。

请不到史密斯，就只能把这个角色写死在剧本里，潦草带过后让其子越俎代庖。史皇婉拒邀请，五千万美金的酬劳得不到满足也许只是借口，真正的缘由是他自己说的「腻了」。这不仅是大牌明星的心里话，更代表了好莱坞的厌倦，预示着这部续集打从开始就没有被看好过。实事求是地说，虽然史皇在第一部里不是绝对主角，但第二部却绝对需要他，他的脸要比外星飞碟强得多。

历数艾默里奇的不与时俱进，他曾经引以为傲的CGI反倒成了续集最没意思的看点。随着二十年来电影技术和工业的飞速发展，观众们对视效的「贪婪」也与日俱增。千篇一律的砸楼毁地标在二十年前或许被惊为天人，但今天的观众是不会买账的。可是艾默里奇偏要证明毁天灭地不过时，既然你们觉得地标什么的是小儿科，那就想个新招——抓起亚洲、砸向欧洲。

再来看创意。在特效观影已不再稀奇的今天，想象力的匮乏成为视效大片的致命一环。将二十年前的剧本一概而论地再利用，进一步鼓吹精神力量的作用，却没有相对应的技术含量加以支撑。影片中鲜见能与当下呼应的科技元素，口口声声说对外星科技进行了逆向研究，但二十年过去人类的科技仍是激光枪、战斗机和加农炮。

至于外星人的设定也够感人。不知是否对日期有特别的执念，非要死乞白赖地赶在独立日进攻地球，上次失败不算，这回还要定在二十周年来「祭奠」自己。那个所谓「蜂后」看着挺吓人，却是只纸老虎，不仅智商捉急，被引到大盐滩里团团转，自身实力也极为有限，和人类的飞机大战几百回合，最后居然还输了。说点稍微硬核一些的，续集勉强给出了外星人的生存属性，到处掠夺资源，等到一个星球枯竭了再去另一个。外星人偷的是地核，地核的成分主要是铁镍合金，按照片子里的说法是用来做能源，但问题是铁镍合金的比热容只有水的十分之一，一吨这种合金释放的能量还不如两百公斤的木头。都能太空旅行了，竟然还要偷比木头还差的能源，你这是图啥？

最不可思议的是，都什么年代了，影片仍在推销过时的美式英雄主义，一面叨叨这次外星人科技的先进，一面又宣扬人定胜天。世界人民齐心合力、同仇敌忾、相信政府、崇敬军人。片中的政府官员毫无官僚主义，一个比一个身先士卒，飞行员和科学家更是热情高涨、勇于献身，来自中非的黑人军阀甚至拎着两把战刀就上了前线，一派人类大同的美好景象。

人性呢？私欲呢？在现在这个连超级英雄电影都已经描摹权力斗争以及人性矛盾的时代，这部续集仿佛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希望每个角色都显得那么纯洁。殊不知这样的塑造不但使得角色缺乏个性、千人一面，更何况只有在多维度的人性比照下才能显示出真正的英雄本色。艾默里奇在2009年的《2012》中多少还表现出了一点人性的泯灭和伪善，可到了2016年的本片反而开起了倒车。虽然那群索要一亿美元酬劳的海员相对还真实些，但丝毫不能掩盖整部影片的不接地气。

艾默里奇让人类和外星人互相准备了二十年，未免太瞧得起对方，也太瞧得起观众和市场。现行的商业模式教给我们一个真理：任何时候，情怀常常能麻痹观众乖乖买单，可总有一天，观众的情怀终会被消费殆尽。为什么有的科幻片放诸任何年代都不过时、都会让我们觉得好看？那是因为它们具有永恒的价值。然而在《独立日：卷土重来》上，我一丁点儿也没有看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