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舆论可被演艺界刷屏刷了个遍，先是以范姓女星为代表的部分国内演艺界人士因为偷税漏税被查，然后是部分影视娱乐公司撤出霍尔果斯，再接着是两位青年演员恋情官宣……

对于这些抢头条的明星，羡慕的声音有，但诅骂更强烈。狡猾的营销号趁机造势，说人们只会关注明星，对科学家、军人、工农阶层毫无过问；影迷中的保守分子仰天长啸：“凭什么这些明星的人气比那些老艺术家高得多？”

与此同时，我也想问：总在怨恨演员的咱们，难道就没亏欠过演员？

我知道有人会回道：“呦，真是奇了怪了，还有观众亏欠过演员的？劝作者多读书，多吃猪脑，不要胡思乱想乱讲话！！！”

嗯，很好，有这种想法的人，我只能说，你只是个刚好看过电影、电视剧或看过电视节目的，你和演艺界唯一真正的了解是他们赚了你多少钱，所以活该演员有底气不尊重观众，活该无良片商会引进那些洋垃圾电影，像什么“泰”什么“坦”……

好了，言归正传，无论你信不信，这世上确实有观众亏欠过的演员。1999年的电影《月亮上的男人》讲的就是这么一名演员的故事。

《月亮上的男人》剧情改编自美国上世纪七十年代最受关注的喜剧演员安迪·考夫曼的真实经历，所以在谈这部电影之前，咱们需要了解一下安迪·考夫曼这个人。

安迪·考夫曼原本是美国的一位电视喜剧演员。他没当过主角，却演了个深入人心的配角——他在电视剧《出租车》中扮演了一位朴实无华又魅力十足的外国人拉加特·格拉瓦斯，并因这一角色获得1979年金球奖最佳男演员提名。在几期《周六夜现场》（就是网友经常说的SNL）中，他也有不俗的表现。但这个叫安迪的却一点也不安定，他还把喜剧演到了屏幕外。在节目里，他演老爱向女人宣战的双性摔跤手，还时不时羞辱女性；在节目外，他也自不量力地挑战过真正的摔跤手，还对人家进行了恶作剧……

安迪·考夫曼就这么开创了一种对资本主义国家及地区（对，咱演喜剧从来不这么干）影响深远的喜剧风格，即“恶作剧”喜剧风格。除了后来的《周六夜现场》，在北美常见的整蛊节目中、在现在一些靠语出惊人出名的网络名人身上，咱们都会看到“恶作剧”喜剧的影子。这种搞笑方式和人们广为人知的“恶搞”还不一样，“恶搞”还只是停留在对已知人物的模仿和戏谑——这就是安迪·考夫曼早期的表演套路——而“恶作剧”喜剧则是名正言顺地直接对戏谑对象进行认真的捉弄，而且这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但哪怕观众知道，也会在喜剧的进行过程中被带动。这类喜剧绝不为纯粹让人轻松欢乐而生，它要达到的就是感官和心理上的刺激，不怀好意的人看到自己厌恶的人被折腾而发笑，一本正经的人看到这种整蛊行为会捶胸顿足，无论观众带来其中哪一种反应，就已经为这种喜剧带来关注、产生效应了。但这样的反响本质上是人的恶念的变相宣泄，也就是说“恶作剧”喜剧的走红是建立在人性的阴暗面上的。所以安迪·考夫曼因“恶作剧”喜剧留名青史，可以说既是他的荣幸，也是他的不幸。

安迪·考夫曼长期身体力行演绎“恶作剧”喜剧，反而导致人戏不分。人们以为他真的是坏蛋还是轻的了，直到他患上了肺癌，还有很多人认为他在演戏，甚至他死了还有不少人相信他还活着。一个开创了“恶作剧”喜剧的演员，却终身为“恶作剧”喜剧的副作用所累。其实别说是安迪·考夫曼这样的另类明星，很多能被大众接受的优秀喜剧演员其实也有自己的苦衷，笑给世界上，哭给自己听。所以《月亮上的男人》对于观众对演员的进一步客观理解还是有积极意义的。

把一个奇葩的人和事讲出来容易，但要讲好就很难。《月亮上的男人》编剧之前写出过同样经典的《艾德·伍德》，擅长写另类的真实人物的传记故事。如果《月亮上的男人》也让蒂姆·伯顿执导，很可能全片都会充斥着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美国肥皂剧的棚拍风。但不同于《艾德·伍德》对好莱坞黄金时代的礼赞，《月亮上的男人》就完全是对安迪·考夫曼为代表的喜剧演员的致敬。其实影片在视听语言上多少体现了对安迪表演作品的致敬，比如开场中安迪现身的黑白画面，留声机、老片音乐、安迪创造的古怪口音以及“提前结束”就为全片定下了戏谑中蕴藏悲情的基调。剪辑上的声画分离、场景硬切和情节的配合也算重现了“恶作剧”喜剧的整蛊效果。但影片整体的影调、分镜都很写实，不会因为安迪人前人后的不同而画风突变。在这些镜头下，安迪·考夫曼不是一个单纯的时代符号，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金·凯瑞的表演当然是影片的一大看点，相信如果大家之前知道这部电影，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金·凯瑞的名声。但事实上，金·凯瑞原来还不是安迪·考夫曼饰演者的不二人选，和安迪·考夫曼更加形似的爱德华·诺顿也是热门竞争者。但是金·凯瑞的充足准备和充分投入不仅打动了剧组，也打动了银幕前的观众。说金·凯瑞在这部电影里还是本色出演的，去看看网飞在2017年推出的《金·凯瑞和安迪·考夫曼：超越伟大》，就知道金·凯瑞为了让自己化身安迪·考夫曼付出了多大的心血了。但更让我动容的是饰演乔治的丹尼·德维托（在《蝙蝠侠归来》中饰演企鹅人那位），当年和安迪合作出演《出租车》的他，在这部电影里演得入戏的时候，似乎他又看到了当年和他一起演情景剧的那个小伙子……

在影片的结尾，安迪·考夫曼本人逝世一年后，他当年饰演的拉斯维加斯谐星形象居然神奇地出现在他刚出道时登台的喜剧剧场，为大家奉献了一场完整而狂放的喜剧表演。所以，安迪·考夫曼在这部电影里，究竟最终是死了还是还活着？我的看法是，像安迪·考夫曼这样的为事业献身的演员，如果人们不够喜欢TA，那么即使TA活着，那么在人们心中TA其实已经死了；但只要人们真的热爱他，那么无论TA是否在世，在热爱TA的人们心中，TA永远活着。

最后，向影片的导演米洛斯·福尔曼——这位拍出过《飞越疯人院》《莫扎特传》的已故电影大师致敬。

（文章首发于公众号“食梦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