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受卓别林的《摩登时代》的影响，这八十年来，精神病一直是类型电影的常用元素之一。但大多是涉及精神病的电影中，精神病患者往往是配角，而且电影中的精神病患者大多是丑角，要么吓人要么逗人。以精神病患者为主角、以精神病视角审视世界的电影少之又少，而这次要说的2006年的韩国电影《电子人也无所谓》就是这类电影的其中之一。

 

 

 

其实《电子人也无所谓》还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译名，叫“机器人之恋”。虽然后者会吸引想看科幻爱情片的观众，但是前者作为片名虽然略显晦涩，却更能体现故事的关键，而且这部电影的导演可不是一般人——对，就是拍了《老男孩》《亲切的金子》和《小姐》这些华丽而残暴的电影的朴赞郁——人家可不想拍一部纯粹的奇幻片，肯定多少会夹带私货。更奇怪的是，朴赞郁说过“我想拍一部电影给我12岁的女儿看，并且希望她能喜欢”。一个风格强烈的导演在这样的动机下创作一部电影，画风想想都有点奇妙。

 

 

《电子人也无所谓》光是故事就已经很奇怪了。一个由患有精神病的奶奶带出来的孙女因为一次意外，精神病爆发，幻想自己是机器人，于是被送进了精神病院，然后遇见了一个同样有幻想症的男病友，并和他相识、相爱……正常人在这样的故事里，只是戏份寥寥的纸片人设，整部电影展现的都是精神病患者在精神病院的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飞越疯人院》）

（《梦旅人》）

 

其实在《电子人也无所谓》之前，也有几部完全让精神病患者唱主角、展现精神病患者生活状态的电影。西方最著名的当然是《飞越疯人院》，这是奥斯卡获奖电影中的一大经典；东方之前比较有享誉度的是岩井俊二执导的《梦旅人》，也讲述了精神病患者之间的爱情。但《飞越疯人院》毕竟第一主角不是真正的精神病患者，且对精神病患者的群像刻画更多是为了传达创作者的批判思想；《梦旅人》中经常用正常人的大千世界反衬精神病患者形象的阴沉，而且精神病患者都有着不堪回首的过去。另外，这两部电影都让观众觉得精神病患者离我们的生活远得很，效果还是趋同于猎奇。

 

但《电子人也无所谓》中包括主角在内的大部分角色也有精神病，可他们看上去比正常人还要精神饱满，整体形象显得阳光开朗。而且从每一个精神病患者的前史来看，他们曾经都和你我一样，都是普普通通的正常人，患上精神病不外乎都是受环境影响和生活压力所致，但即使患上了精神病、住进了精神病院，他们也还是和正常人一样热爱生活。反倒是片中为数不多的打酱油的正常人角色一旦有戏份，却表现得更像精神病。此外，朴赞郁启用当时还是知名偶像的rain和出演过《对不起我爱你》的林秀晶担任主角，再辅以韩国电影界各路优秀配角对精神病患者的生动演绎，不仅使角色塑造立体鲜活，也拉近了观众和精神病患者之间的距离，而不是《飞越疯人院》《梦旅人》中的边缘化奇观。

 

在没有善恶对峙、勾心斗角等典型的戏剧冲突的前提下，《电子人也无所谓》的情节推进离不开精神病患者的脑洞大开。刚好朴赞郁一贯魔术般的视听风格派上了用场，以前在《老男孩》《亲切的金子》中都省着用的看家本领都使上了：细致的构图、流畅的运镜、精美的服化道、巧妙的蒙太奇……而且《电子人也无所谓》可能是朴赞郁运用电脑特效最充分的一次，通过恰到好处的电脑特效，精神病患者的奇怪幻想全都色彩斑斓地展现在了画面上。再结合轻松诙谐的古典风管弦乐，从观赏性看，说这部电影是成人童话也不为过。

 

《电子人也无所谓》还有一个不同于大多数同题材电影的地方，就是结局的处理。影片既不像《飞越疯人院》选择以抗争作为高潮，也不像《梦旅人》以悲剧收场。男病友（Rain饰）表面上假装带幻想症患者女主角（林秀晶饰）在雷雨交加的户外“充电”，实际上是一同释放自己的内心。女主角在和男病友相处的过程中，逐渐摆脱了“机器人”的包袱；男病友通过帮助女主角，内心也得到了救赎。最终谁也没死，谁也不痛苦。其实刚开始看这个结局，我也诧异怎么朴赞郁留了这么一个人畜无害的结尾，不过想想，在他之前和之后的作品里，惨剧拍得也够多了，难得积极一点又何妨呢？

 

当然，即使是《电子人也无所谓》这样的电影，也无法撼动精神病患者在银幕上整体的奇观化形象。但是，看着电影里的精神病人，咱们哭了、笑了，过后或许需要想一想：我们作为正常人，和精神病人之间的界限真的很明显吗？有没有人想过，精神病人的曾经，或许就是我们的现在呢？

 

 

（本文首发于公众号【食梦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