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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最有力气的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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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脑版   2018-08-18 22:29  

在《最后的棒棒》进行点映时,何苦给自己下了一个定义:“中国最有力气的导演。”

在采访时,何苦再次重复了这句话。此时他在一群媒体工作者的包围中,穿了一件干净,却一看便属于体力劳动者的无袖上衣,衣服上有几个并不是为时髦而破损的口子。

这个定义听起来有点荒谬不经,如同他的片子和个人的经历一样,带着一点传统式的中国男性的浪漫,是被时髦者评价“老土”,被有知识者称“堂吉诃德”,容易被嘲讽为“直男”的浪漫主义风格。

这个看起来与艺术毫不搭边的男人,干了一件现实社会听起来荒谬不经的事情。2014年从部队转业后,他把丰厚的退伍安置费丢给父母,拿着1300元生活费,加入重庆的体力劳动者“棒棒”集团,和这些平均年龄60岁的几位“棒棒”们,生活了将近一年,拍摄了自拍体纪录片《最后的棒棒》。

这不是某种轻浮的“采风”“积累素材”。在镜头里,何苦和棒棒们一起扛包、拎袋子,做大量需要强大体力支撑的工作,然后赚回十块二十的零钱,被简易自主快餐店的老板娘嫌弃吃得太多。

他把镜头伸到了一个以体力为门槛,以汗水为计量的世界里,然后自己迈过了这道门槛,记下了在以体力为生的年代里,理所应当的生活逻辑。

虽然这样的逻辑,就像“棒棒”一样正在被世界遗忘。

《最后的棒棒》拍给谁看?

《最后的棒棒》去年在网络上播出后,一时引起无数好评。

电影版《最后的棒棒》的制片人也是在看过电视系列片版本后,主动联系了何苦。何苦自己坦言,当时两万六的价格卖给爱奇艺的时候,压根没有想到电影版的事,在许多人的强力要求下,他才进行了电影版的剪辑,并做了一些关于“棒棒”们现状的衍伸。

然而,走进院线,就注定这部片子要被大众审视和评价。电影版上映前后,有许多意想不到的评价蜂拥而至,褒贬不一。200万的宣发费用,也让这部影片的状况并不十分理想。

何苦对此没有什么担心。许多人都为他担忧,担忧宣发费用不足,票房不佳。而他却开着自己的车,去了乡村放映自己的片子,就在点映前几天,他还在一个仅有三个人的场次上放了自己的影片,来的人是一位留守老人,带着自己家的两个孩子。何苦陪着他们看完了这一场电影。

他对谁会喜欢这部电影,谁又会不喜欢这部电影,心知肚明。

“我们拿着纪录片的题材,不靠内容去找市场,光靠情怀,即便让《人民日报》写一篇稿子,即便你哀求所有人,有什么意思呢?票房不好,我最多写一个公开信说,片子不好看。院线给我排了,我感谢院线。如果没有人不买票,该下就下,我绝对没有半句怨言。”

“把情怀留给市场,把脸留给何苦,这就是我的想法。我天天让别人关注,别的好片看不着,观众又不想看烂片,我站着茅坑不拉屎,占着别的好片的档期,你说我丢得起那个脸吗?”

这话听起来颇有些不登大雅之堂的乡野气,却又十分耿直。他像一个传统又朴素的中国农民一样,希望自己靠付出生存,看重自己的尊严。

关于未来,何苦表示自己除了还会追踪“棒棒”们的生活外,还在做新的素材积累,2014年拍摄《最后的棒棒》结束后,他再一次把镜头对准了一群敏感人群。

或许是他身上体力劳动者的痕迹,让这些经常出现在“快手”、“抖音”里的群体,在他面前却可以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他也有能力让这些真相出现在镜头里。

“城管大多数并不是那么坏,他只是在完成这个城市赋予他的职责,但也不一定是每个都值得可怜。他们最期待的就是能有一部法律,像北京也只有一部《城市卫生管理条例》。这种条例,他们去执法,就只能进行劝说。那劝说不敢用,怎么办?也不能怎么办。”

“高素质的人才不可能当城管的,像我进入这个大队,临时城管才1900块钱,不到2000元。城管的流动性特别大,进进出出,他们在搞招聘的时候,来报名的人,初中毕业都没有几个,你能要求他具备素质去执法?它的现状就是这样。”

何苦一直勇于挑战一些除了他少有人会去拍的纪录片,而他对纪录片也有着自己的一套定位。他认为,纪录片的价值有在于让人看清那些表面上没有看到的事情,或者在碎片式的信息接受过程中,没有了解清楚真相的事情。天生的倔劲,让他想奔着一个挑战努力:把这件事真正地呈现给观众。

一个“二杆子”的拍摄者

何苦的成长经历听起来与“电影”二字扯不上什么关系。小学考初中,何苦复读了4年,好不容易14岁上了初中,被开除了3回。何苦的父亲把一头留着过年的猪杀了,开拖拉机找校长送礼,好不容易才让何苦读到初中毕业。

而进部队,他坦诚自己只是为了不继续读书。从侦察兵到政治处的报道员,为《解放军日报》撰稿。十七岁,第一次写简单的通讯,表扬部队的优秀连长,在同一个岗位上兢兢业业工作了十一年,何苦洋洋洒洒地写了一万多字的简讯。

当时何苦的老领导哭笑不得:“你自己看看,这个稿子一万多字,发在《解放军日报》上还要发两个版,我干了这么多年的新闻工作,还都没发过两万字的稿子。而且,一个连长,工作这么多年还没得到提拔,你觉得读者会怎么想?”

何苦形容当时自己像是被开了窍:“五雷轰顶,从那时候我才开始学会如何思考问题。”两年时间,他写了八篇稿件,倚靠这八篇稿件,他被提干升为军官,随后工作也被调整为电视记者。

他绝非什么天分不俗的创作者。何苦的第一次拍摄电视新闻,赶上了1998年抗洪救灾。“当时我在大坝上,扛着机器拍的可高兴了,因为对机器有特别强烈的好奇心,左推右拉前后摇,最后我把素材交上去,审素材的编辑们都看吐了。”

但从部队出身的何苦,对自己的错误有着简单的逻辑,一个错误只能犯一次。很快,他就以积极的态度胜任了这份工作。随后,他再次被调任至中央电视台军事频道。

“去学习的第一天,同事拿来了一则简讯让我编辑。当时军事报道每天下午大概五六点钟开始审核当天的片子,主编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说:‘这个简讯谁编的!这是人编的吗!’”何苦谈起这段经历时,哈哈大笑。

成长的经历,在他描述起来,没什么情感上的负面色彩,甚至有些幽默。其后,他还曾在重庆卫视工作两三年,担任制片人,负责专栏工作。

原本,这样的工作,加上部队经历,让他本可以这个岗位上还可以舒舒服服度过不少时日。然而,2013年的4·20雅安地震,让他的人生产生了转变。

“当时我开了一台很先进的装备去现场,那台车花了好几百万,里面装着各种传输设备,然后我就成了一个司机,每天往返,只是搬运视频素材。其实在那个地方,找个地方把天线架起来,就可以把素材传走,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后来我就在反思,好像是不行,真的有点力不从心了。”

一个部队出身的干部,即便转业到地方,也同样有着很多工作可供选择。而何苦居然选择了当一个“棒棒”。这在辛辛苦苦一辈子的父母听起来,简直难以想象。埋头劳作的父母连夜包车,花了一千多块钱赶到重庆,就为了搞清楚在部队干得好好的儿子到底为什么要提前转业,去卖力气的苦力。

何苦后来在网络上晒出了自己给父母写的信,洋洋洒洒五千余字,从自己的函授大学文凭,到“庸人报国,就用不着麻烦地方了”,再到嘱咐自家父母熏猪肉的小事,娓娓道来。

“父母看过以后有什么反应?”他笑道:“我爸说,没看,卷烟抽了。”

在大众价值观里,自找苦吃,寻找挑战,是一件莫名其妙的事。但何苦从自己没觉得自己拍《最后的棒棒》在吃苦:“我流了很多汗,但没有吃苦。”

这对于他,以及很多体力劳动者来说,是一个最简单的逻辑:

流汗,是理所应当的,不算苦。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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