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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成就了凶手?

COCO

电脑版   2018-08-10 10:39  

在电影《老无所依》的片头,伴随着荒凉的德克萨斯州西部景象,浑厚的男声响起,一大段缓缓的独白道来:

“……前一阵子,就在亨茨维尔市,我把一个男孩送进了毒气室。是我逮捕的他,并提供了证词。他杀了一个14岁的女孩。报纸上说,他因一时冲动而犯了罪,但男孩却对我说,杀人时他一点儿都不冲动。

他还说,打记事儿时起,他就一直盘算着要杀一个人。而且,如果被放出来,他还会再干一票。

他还说,他知道自己会下地狱。并在那儿待上大约一刻钟。”

男孩仿佛天生而来的残忍与这“地狱的一刻钟”所包含的漠然,就像一柄小刀顶在你的脊椎骨上,逼着你颤栗地凝视人性的黑洞。这份颤栗,不禁令人想起一部同样具有如此深沉气息的作品——《Y的悲剧》。

1932年,笔名“埃勒里.奎因”的一对美国表兄弟,在继“国名系列”推理小说获得大名以后,又假借“巴纳比.罗斯”之名,推出了“哲瑞.雷恩悲剧系列”。《Y的悲剧》,则是“悲剧系列”的第二部,也是最能代表推理小说黄金时代成就的一部。岛田庄司赞美《Y的悲剧》是“改变推理历史的作品”,而斯蒂芬.金认为没有哪部小说的诡计可以与它媲美。

是的,几乎一部推理小说所能获得的赞美,《Y的悲剧》都获得了。无论从哪个方面看,《Y的悲剧》都值得这份殊荣:

论布局的精巧,《Y的悲剧》可以说是钩锁连环。金圣叹评水浒,于《林教头风雪山神庙陆虞侯火烧草料场》一章,眉批林冲买解腕尖刀这一动作道:“遥遥然直于此处暗藏一刀,到后草料场买酒来往文中,只勤叙花枪葫芦,更不以一字及刀也。直至杀陆谦时,忽然掣出刀来,真鬼神于文也。”《Y的悲剧》处处藏有鬼神,开头便以一桩命案开启序幕,此后不断利用读者的惯性思维制造陷阱,又在关隘处给予读者告解的同时埋藏针线。直到最后真相大白,再让人回头思索之前的情节,仿佛走过一趟迷宫。

说推理的精彩,《Y的悲剧》精彩得别具一格。无论是福尔摩斯、波洛还是程小青笔下的霍桑,其破案的过程,大都是经过一番证据与线索的搜集后才确认真凶。埃勒里.奎因创造的哲瑞.雷恩则有些不同,这位雷恩先生可能是最爱“管中窥豹”的侦探:接到手的案件,先抓住某个挠人的疑点,一点也不苟且地先确定凶手是谁,接下来的动作就是一步步地证实自己的想法。“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读者一开始就被推到雷恩的近侧,跟着雷恩单刀直入地思考,心里事先产生了某种预期,而作者又步步为营。一旦某个线索揭示出的部分真相与预期不同,就如同当头棒喝,读者恍恍然又期待接下来的谜题。这样的推理带来的是一种“过山车”似的刺激感,全依赖作者“胸中有缘故”,随手所触,皆成妙笔。

埃勒里.奎因作者之一丹奈(左)及美国作家耶弗 | wikicommon

谈人物的塑造,哲瑞.雷恩在硬汉侦探形象崛起与古典侦探形象尚未落幕的30年代,其设定可以说是“独出心裁”。这位定居于哈德逊河旁城堡的退休莎剧演员,年老而身姿提拔,双耳失聪也抵挡不了炯炯目光,神色严肃却也爱在不同的场合叨叨莎剧中的台词。上面说到雷恩先生的推理偏好与众不同,其实他收集线索的手段——通过几十年表演经验积淀的易容术来搜索证据——也是令人称奇。丰富的身世,特异的手段,古典的气质,使得雷恩先生成了黄金时代独树一帜的人物。此外,埃勒里.奎因在《Y的悲剧》里,将案件展开于一个名为“哈特”的家族,从而创造了“同而不同”的哈特家族群像:这个家族上上下下,从专断的哈特老太太到谨小慎微的康拉德.哈特,都具有或恶毒或神经质的气质。然而哈特家族的各个人,又在埃勒里.奎因的描写下,又具有各样的出身、各样的面孔与各样的性格。如此出众的人物创造,都多亏了作者的锦心绣笔。

也谈节奏的松紧,雷蒙德.钱德勒在其书《谋杀的简约之道》中对阿加莎的小说颇有微词,不仅批评阿婆的小说具有“表演性”,且不满阿婆在写作上常常旁生枝节。在推动情节时或有曼衍,兴许是阿加莎长篇小说的一种浪漫,而《Y的悲剧》则是不枝不蔓,另有紧凑的趣味。写小说是一趟“因文生事”的功夫,作者顺着笔性描摹叙述,削补都由自己。从这点看,埃勒里.奎因在这方面下的裁剪力气不小,所以读来会有一种与作者对掌的顺畅感,作者掌力绵绵不绝,读者一掌接一掌。作者既不会突然改成拳法,也不会忽而用了其他门派的功夫,保证你全神贯注,痛快淋漓。

若言谈至此,《Y的悲剧》之所以受到追捧,也就了然了——这是一部几乎挑不出毛病的本格派名作,是推理小说黄金时代的代表,也是奎因自己极其喜爱的作品。

但仅仅在这个层面停留,《Y的悲剧》不足以成为《Y的悲剧》。

先头说到了“地狱的一刻钟”,换作是阿加莎、爱德华.霍克或是约翰.迪克森.卡尔,大概都不会把自己推入这一刻钟的地狱——阿加莎因《东方快车谋杀案》中正义的执行而赢得了满堂声誉,爱德华.霍克在短篇经营中以精巧取胜,约翰.迪克森.卡尔则沉醉于密室杀人背后的“不可能犯罪”。而埃勒里.奎因,却用黄金时代的文体,描写了社会派的先声:如果我们把包括黄金时代及以前的所有只专注于谜题、推理与杀人场面的推理小说,都看作是一个广袤的“扁形”湖泊。那么《Y的悲剧》,无疑是这一片扁形的湖面上,悄然出现的圆形波浪:《Y的悲剧》将推理小说的悬疑惊奇与“完美犯罪”推向了极致,同时,它又在此基础上,往旁的地方走了一步。而这一步,让埃勒里.奎因或者说是哲瑞.雷恩得以直面地狱,使得《Y的悲剧》充满了残酷而深沉的气息,甚至具有了拷问人心深处黑暗的力量。

这走入地狱的一步是如何造成的呢?在于埃勒里.奎因塑造了一个伊阿古般的,几乎成为「恶」本身的凶手。这名凶手年纪轻轻,却毫不讲理地嗜血犯罪,以至于他行凶的手法更是残酷至极,没有对生命的半点珍惜。这名凶手行凶的对象,正是充满了病态与畸形的哈特家族,而他的对手,恰是心存正义的哲瑞.雷恩。当老迈而坚定的雷恩对上年轻而残酷的凶手,这一刻,会让读者心中泛起无数的疑问:到底是什么“成就”了这名凶手?如此这般残忍犯罪的背后又为了什么?凶手心里难道没有一丝善意吗?……点点滴滴的疑问累积成胸中牢落,最终指向的是人性罪恶的探究,从而超越了罪案本身。

但《Y的悲剧》还是没有彻底地成为社会派推理作品,埃勒里.奎因也并没有如社会派推理作家一般,花费大量的章节来讨论人性和社会现象。更准确地说,《Y的悲剧》应该是“一书而兼二体”,它既是本格派推理的造极之作,也深沉地凝视过黑暗。惟其如此,《Y的悲剧》才如此丰富多面,又怡神寄怨,仿佛一出热闹的悲剧。

《老无所依》剧照

在《老无所依》的结尾,老人絮叨着关于父辈的梦,所有的正义、英雄、胜利都消弭于沉默的螺旋中。而《Y的悲剧》的最后,则仿若沉默后的叹息,哲瑞.雷恩面对不讲人性的恶,越发沉默无力,终究以无可奈何的杀戮来终止这一切——这正是埃勒里.奎因在黄金时代触及到人性深渊后,发出的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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